冬至腊月,村里处处透着一股寒意。
一层雪花落在杨东方的棉衣上,还没进屋就飘落在地上,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小块水渍。
小房间中间有一个冒着热气的炉子。 他的妻子林华正抱着孩子喂奶,把头扭向一边。 杨东方将冻得通红的手放在炉子上烤着,嘴角勾起一抹淳朴的笑意。
“媳妇,你怎么不做饭?” 林华哼了一声,还是没有转身。
片刻后,林华见杨东方依旧没有反应,怒道:“你这么倔,这日子过不去。”
说完,他擦了擦眼泪,杨东方尴尬地搓了搓手,没有回答。
杨东方有个祖传的特殊职业,就是“收尸”。 地处山区,村外有一条大河流过杨东方,交通极为不便。 不过这里住的人多,上下坡路滑,雨雪天气时常发生事故。
村外那条大河更是险要。 春夏两季河水泛滥,无数人被水冲走。 秋冬季节,河水结冰,很多人掉进冰洞里。
到达杨家村时,河岸曲折,上游落水的尸体常被困在这里。 于是,“捡尸”生意应运而生。 杨东方的爷爷是第一代收尸人。
这种“收尸”不仅要顺流而下,有时候掉下悬崖、挂在树上,甚至不小心落入任何猎人陷阱的尸体,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所以这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活,方圆几里的亲戚都认识,跑一趟也挣不了多少钱。
杨东方的父亲在下山崖时不慎失足坠落身亡。 在杨东方这一代,村里没有年轻人愿意从事这个特殊的职业,只剩下他一个人供养。
杨东方认识林华是机缘巧合。
林华家住在距离杨家村一百里的镇上。 一家人开了一家五金店,一路上卖了一些木棍和铁器。 杨东方每次都会去她家买麻绳、挑尸用的铁钩之类的东西,两个人一次就能搞定。
本来跟着杨东方到村里受苦还好,生了儿子后,心里就生出怨恨来。
这具尸体每天都找不到,家里开销很大,整天为钱发愁,林华已经悄悄给自己加了不少嫁妆。 让杨东方跟着他去镇上谋生,杨东方不愿意。
来到村子里,捡尸体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走后,谁来引出沟壑河泥中的孤魂野鬼? 其次,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自己跟着老婆回娘家要饭,岂不是要被人嘲笑?
杨东方断然拒绝,两人为此吵了几次架。
这不,早上两人吵了一架,杨东方一气之下出去了,在山里转悠了半天才回来。 林华心中怒不可遏,当然没给他好脸色。
这场冷战持续了半个月,直到一个人找上门来。
来人看着陌生,衣冠楚楚,一套合身的西装似乎很值钱。
林华带着孩子来到里屋,透过帘子的缝隙往外偷看。 男人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小皮箱,正和杨东方说话,一脸严肃。
杨东方沉默了一会儿,点了一根烟,慢慢地吸着。 男人似乎有些着急,将黑色的小盒子往桌上一拍,打开了盒子的按钮。
林华捂着嘴不让哭出来,只见盒子里全是红色的钞票,整整齐齐。 杨东方也愣住了,双手在半空中僵住了,煤烟烧出了长长的一片,看起来怎么也甩不掉。
这么多钱,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足够他好几年吃好喝好。
“如何?” 男人扬起眉毛。
“成功了,这份工作我来接。” 杨东方抖掉烟灰,下定决心做出决定。 男人直接从箱子里取出两叠厚厚的,放到了小桌上。
“这是定金,只要把人捞出来,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男人走后,林华从里屋冲了出来,接过那一沓钱,一张一张地翻着看是不是真的,一边数着钱,一边享受着。
“你遇到有钱人了?”
林华嘴角咧到脖子处,杨东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这笔钱来之不易。
男人让他取回的是一具老尸,是一个月前掉进河里淹死的女人。 当时河水还未结冰,女子的尸体顺水而下,卡在了杨村门口的水沟里。
杨东方当时问过为什么到现在才问,可那人话音忽明忽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该男子还提出了一个要求:白天不能打鱼,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悄悄把尸体捞出来。 不能带手机,也不能带帮手,阻止杨东方拍照录音。 更何况,不能随意打听雇主和死者的情况。 如果找到尸体,他会付钱离开。
杨东方当时脸色就黑了。
冬天,河水结冰,但并不是全部都完全结冰。
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顺流而下的鱼虾都沾上了焕儿的油。 沟里的尸体跑不掉,顶多裹着泥水漂浮在那里。
如果白天做这份工作,肯定不难。 但如果非要晚上去的话,光是河水的温度就足以冻个半死。 河沟更危险。 不稳、不吉利,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平日里,尸体被取回时,通常是家属发现并调动人群。 尸见天日,哭着送回家。 此人鬼鬼祟祟,生怕别人发现,肯定有内幕。
杨东方本来还有些犹豫,但看到那盒子钱,又想到林华平时的话,咬牙答应了下来。 孩子还小,以后总要上学娶媳妇。 他不仅为自己赚了这笔钱,还为孩子存下了妻子。
当晚,林华给杨东方熬了一大锅姜汤,把屋子里的炉子都烧热了,连床上的被褥都烤焦了。 只等杨东方从河边上来,一进屋就暖和了。
杨东方收拾东西出门,那人已经到了,站在河边等着。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点了一根烟递了过来。
“行得通吗?”
杨东方吸了一口烟,还了回去。 他二话没说,默默脱下棉袄,在腰间系了一根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系着一棵树。
“待会儿我下去,要是实在不行,就麻烦你帮我一把了。”
“好的。”
杨东方咬了咬牙,顺流而下杨东方,朝着沟渠走去。 那块冰很薄,敲了几下就裂开了,杨东方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刺骨的寒冷让他在水中摇摆不定。
四肢瞬间冻麻,杨东方屏住呼吸,缓缓下沉,结着冰块的河水让他浑身发麻,尤其是头皮,冻得发麻。
杨东方右手握住鱼钩,左手在水中滑行。 潜水镜里的眼睛仿佛瞎了似的,什么也看不见。 四周一片漆黑,我摸索着什么也找不到。
杨东方实在撑不住了,只得飘出去喘口气。 刚要露出水面,右手的鱼钩就沉了下去,像是钓到了什么。
杨东方一路摸着,僵硬的手指只能摸到滑溜溜的,又抓了一把毛茸茸的。 他用指尖揉了揉,知道是人的头发。
拖着尸体上去,杨东方倒在冰面上,整个人都冻僵了。
岸上的人见人被打捞上来,拉着绳子叫醒杨东方。 他看都不看那具尸体长什么样子,直接把它拖到了岸边。
女人的尸体被拖得很差,一路上刮下了一块不知为何从冰里凸出来的冰块,杨东方用尽全力刮下了一块肉。
尸体在水里浸泡了一个月,身上的衣服也只是碎片。 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恐怖。 男人不敢认,连伸手去拿都不敢。
杨东方骂骂咧咧把尸体送上去,那人打了个电话,两个小伙子从暗处走出来,把尸体抬走了。
“钱呢?”
“放心,你不会丢一分的。”
杨东方去取钱箱的时候,男人握住他的手,眼神凌厉。
“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杨东方差点往后爬,林华把姜汤灌进嘴里,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裹着好几层被子坐在炉边,浑身还在颤抖,牙齿打战。 这是因为严寒,直到半夜,他身上的寒气才完全散去。
第二天杨东方病倒了,浑身发烫,发烧头晕目眩,总是歇斯底里。
躺在床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昨晚捡尸的过程。 他总觉得,钩住尸体太容易了。 当他把尸体拖上岸时,似乎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不行,她能不能扛得住?”
“在这里胡说什么?我们去镇上看看吧。” 林华把孩子放在邻居家帮忙照顾,借了一辆推车送杨东方去镇上。
杨东方想了想,把这件事告诉了林华。
“你想这么多干什么?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事情?” 林华冷笑杨东方胆小,捡尸体的活儿怎么会怕鬼? 万一有鬼,他会自己回去,等着你钓鱼吗?
要去镇上过河,桥离杨家村口还有一段路,林华图方便,干脆推着车步行过河。 用布包住轮子,这样它们就不会在冰上打滑。 小车推到一半,卡住了。 林华用力推了两下,都推不进去。
“怎么还不走?再用力推一下,看看下面有没有冰球?”
林华蹲下一看,果然卡住了,而且上面有异物,上面有血迹,像是一块烂肉。
跟杨东方说的时候,脸都白了。
“走!你辛苦了!走!”
林华用尽全力推着车子,轮子碾过那块烂肉。
杨东方为什么慌了?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缺德的事情。
他昨天拖着女尸,根本就没有打到这里。 那块肉怎么会自己跑到车底下? 难道是女尸怀疑她伤了自己的尸体,前来报仇?
他越想越害怕。 身上的被褥也挡不住寒冷,杨东方只觉得手脚又冰凉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报复,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没事?
如果昨晚女尸真的抱住了他的脚踝,那岂不是今天这块肉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不像是报复,更像是求救。
这也有道理,再加上男人提出的奇怪要求,杨东方几乎可以断定,这女人的死一定不简单。
到医院检查后,杨东方以急性肺炎住进了病房。 被挂上吊瓶后,他将这件事告诉了林华。
“我觉得你被烫伤了。” 林华把热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那人一看就不好惹,别白白惹事,你别想活了,我和儿子还活着。”
言下之意,女尸的冤屈轮不到杨东方伸张正义。 林华态度强硬,杨东方将他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可他心里总觉得不安。 他家三代都和尸体打过交道。 虽然没有人为这个行业制定规则,但有时他觉得自己肩上也有负担和责任。
一个死人在他还活着之前也是一个人,对吧?
杨东方悄悄报了警,却没有告诉林华。
等到事件调查接近尾声时,林华才反应过来,责骂杨东方多管闲事。
男人是外省来的商人,家里很有钱,死去的女人是他在镇上的小情人。 女人并不是自己掉河里死的。 商人不小心撞穿了女人,给他戴了绿帽子。 他不小心杀了她,把她的尸体扔进了河里。
尸体被困在沿河杨家村门口的水沟里,但他并不急于捞出来。 冬天河水会立刻结冰,然后悄无声息地运出去,没人注意。 没想到,问题出在了杨东方身上。
这笔钱,杨东方自然是不敢留着,只收了平时尸体的价钱,剩下的全部归还,林华气得好几天都不理他。
“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固执?更何况这些钱你都没有赚到,医药费也交了不少。”
“我就是想不通,钱多了,烫手有什么不好?”
“女人死了,你还给谁还公道?”
杨东方吸了一口烟,没有说话。
从医院回来,他特意看了一眼河面。 冰面光滑如镜,倒映出一个淡淡的人影。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杨东方自己都忘记了有没有这种恶事。
女尸真的抱住了他的脚踝? 那块肉真的是卡车车轮吗? 还是他凭良心发现,为女尸讨回公道?
林华还是时不时抱怨自己“多管闲事”,但孩子长大了,安然上学了。
去学校的路很远,我还得去城里。 冬天河水结冰,孩子们手牵着书包在冰上滑冰,在上学路上变得有趣起来。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不小心踩进了冰洞里。 杨东方童子一个不小心踢中了圈套。 和他同行的小伙伴们眼睁睁看着他的脑袋消失了,再喊人也来不及了。
孩子们在周围哭闹,杨家小子好不容易从里面爬了出来,冻得青紫的小脸,嘟囔着什么,却不知道在说什么。
后来杨东方问起,孩子说:“水里有个姐姐把我捞上来了。”
杨东方笑道。 他一辈子都在捡尸,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也有一天被捡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