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丨21世纪经济报道（ID：jjbd21）
作者丨夏旭田、焦一飞、施慧
编辑丨李波
编辑丨林滇池
穗种三日见茬。 端午节过后，整个华北平原只剩下及踝深的麦茬。
东南岩村所在的河北省高邑县，17.1万亩小麦已经收割。 不过与往年不同的是，村里还有几百亩麦子矗立在地里，无人问津。 远远看去，这片麦子黄绿相间，参差不齐，长得很低，只有正常小麦的一半高度。 近距离观察时，耳朵很小，谷粒皱缩。 与相邻的麦田相比，这里少了金黄的颜色，少了穗子的坚固。
图一：高邑欠收的麦田
21世纪经济报道 焦逸飞 摄
这就是网上流传多日的“土豆田小麦丰收”事件的主角。 流传的视频中小麦歉收更为严重，大量小麦倒伏，有的甚至挂着青穗。 村民们拔出几穗麦穗，剥去黄壳，只剩下几粒干瘪的麦穗。
农民史女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这些田地是石家庄慧谷农业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慧谷公司”）去年种植的。 影响土地的是，大量低矮晚熟的小麦作物被种在下茬地，部分麦田甚至无法直接收割。
慧谷公司发表声明称，爆料视频严重失实，红薯种植用药符合国家安全标准，并委托高邑市农业农村局进行鉴定。
图二：慧谷公司认证委托书
来源：灰谷杀毒红薯公众号
随后，高邑县有关部门也对此展开调查，并于6月3日下发了《高邑县关于互联网通报“某公司在高邑种植红薯导致小麦无收”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 《通知》) )：据实地调查，1500亩小麦中，1240亩小麦生长正常，260亩小麦长势差，其中100亩小麦出现矮化、片状、无穗状。 低产的原因是土地漏水漏肥，田间管理粗放，水肥供给不足。
通知未能打消石女士和其他相关村民的疑虑，“260亩不够我家受灾面积，还有其他的。” “村里人祖祖辈辈都种这种麦子，今年怎么成了坏地方？”“测土还没出结果，怎么这么早就发通知了？”村民议论纷纷.
由于缺乏最终检测结果和实际证据，回谷公司与涉事农户意见相左，马铃薯田麦收事件陷入“罗生门”。
这些麦田怎么了？ 收成不好的原因是什么？ 农作物有多安全？ 带着这些疑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近日走访涉事河北省高邑、藁城等地的农田，采访了惠谷公司。
收成已成事实，范围众说纷纭
端午节前，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高邑县东南岩村看到涉事麦田。 田里的麦子普遍低矮稀疏，麦田普遍起伏不定。 那时，小路对面尚未收割的麦田金黄一片，收割在即。
当地一位村民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附近的麦田种下了同一批种子，播种时间仅相隔一两天，但失收小麦的高度只有正常的一半小麦。 往年种的小麦产量最少也能有八九百斤，今年收获的小麦也在一千斤左右。 “这块地现在能征到一半也不错了。”
图3：石女士两块田里的小麦对比
21世纪经济报道 焦逸飞 摄
施女士说，她种的280亩冬麦穗，大部分是谷粒或空壳。 现在她已经放弃收割，并将其作为未来诉讼的证据。
60多公里外，石家庄市藁城区古贤村也有一块种植灰谷红薯的麦田。 这里小麦长势的差异更为明显。 农民董先生说，他家的217亩小麦长得不好，别人家已经开始收麦了，但自家的麦田还是半黄半绿，不知道要不要剪掉它或保留它。
与董先生一起种地的农民周先生说，全村只有一户人家歉收。 这次最差的麦田可能只有正常收成的20%。 “矮、少穗、空捆、晚熟，这么矮的小麦不好找收割机收，面粉厂也不要，全部收割下来，可能抵不上人工小麦的工资。”收获。”
图4：只有30厘米的畸形小麦
21世纪经济报道 焦逸飞 摄
放眼望去，古贤村麦田呈现出明显的“四周高，中间低”的起伏生长趋势。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用卷尺随意测量发现，中心区域的麦株只有30厘米左右，而外围较高的麦株高达70厘米。 当地村民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这正是因为种植了红薯。 由于外区是两块农田的交界处，以前种地瓜时，外区有一圈小路，供农具传递和放置。 目前的情况只有外围没有种地瓜的小麦长势正常。
图5：藁城半黄半绿麦田欠收
21世纪经济报道 焦逸飞 摄
周先生回忆，起初他以为是自己选种有问题，就跑到种子站讨个说法。 结果当时卖种子的商家问他们有没有种回谷红薯，并说其他地方也有类似情况。
商家指出，发现问题后，大部分土地都及时喷洒了“解毒剂”，因此歉收并没有太严重，很多都恢复了正常生长。 “像古贤迟来发现的那些，并没有长大。”
据专家介绍，所谓“解毒剂”就是赤霉酸，它能促进农作物的生长发育，使之早熟，增加产量，改善品质。
今年4月，高邑县史女士多次拨打市长热线。 县农业局与她沟通后，于4月18日对相关农田进行了赤霉酸喷洒，“但喷洒的时间有点长，时间晚了，可能已经过了分蘖期。”她说。
高邑县农业农村局6月3日发布的《高邑县网上通报“高邑某公司种植红薯导致小麦停收”》显示，1500亩小麦中，1240亩正常生长，260亩长势差，植株矮化，片状，百亩无穗。
这与高邑县涉事农户反映的受灾面积有较大差异。 目前，高邑至少有两名农民向21世纪经济报道称，他们的地里种红薯后出现了歉收。 由于这两个是承包的，麦田面积比较大而且比较集中薯匠红薯，失败的面积有280亩。 占地 142 英亩。
石家庄藁城区一位农民说，约有217亩麦田受到影响。 据当地种子站商家反映，藁城地区种植红薯后，小麦收成不佳。 除古贤村外，附近还有义安村、南营镇等乡镇。
上述《通知》指出，涉案麦田低产的原因是部分地区1125px以下沙土层漏水保肥，保水保肥能力差； 田间管理粗放，水肥供应不足。
“村里人祖祖辈辈都在这块地种麦子，怎么今年变成坏地了？” 不少村民表示不解。
一位合作农户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当地农田常年种植小麦，但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而且，今年合作社还采购化肥补充麦田。 在水肥管理方面，不比往年差。 与往年唯一不同的是，这里以前种的是红薯。
谁要“半年合同”？
在原爆料视频中，石女士说，慧谷公司从来都是“走到哪里只租半年，一枪换地方”。
石女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惠谷公司此前与当地农业合作社签订了土地租赁协议，租赁期只签了半年。 半年后，合作社将部分土地以800元/亩的价格转租给石女士。 和另外两个农民。
慧谷公司一位部门负责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该公司长期有租赁土地的意向，但当时合作社只将土地租赁给公司半年，具体原因不清楚。
公司表示，在正定等地，有土地租赁合同，租赁期为两年以上，第二年和第三年可以正常种植，土地租赁合同每年都没有变更。
“半年合同”是谁要的？ 截至发稿，签署土地出让金的高邑当地合作社负责人尚未对记者的采访作出回应。
慧谷公司相关负责人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介绍，种植地瓜、小麦的“茬口模式”是北方地区普遍的模式。 2020年6月，慧谷公司与高邑县高新技术种植专业合作社签订土地租赁合同。 租赁面积1496亩，用于种植夏种薯。 10月24日收割后，慧谷农业将土地归还给合作社。
启信宝数据显示，石家庄慧谷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是一家民营企业，注册资本500万元。 公司主要从事农业技术研发、技术咨询和技术服务。 红薯、红薯干）、马铃薯种植、销售等。
该负责人反复强调，公司拥有多块长期租赁的土地和苗木基地，并非网上流传的“一枪换一处”。
他指出，回谷公司在高邑当地农田生产的是育苗用马铃薯种薯，品种是公司新开发的“回谷2号”，并非用于销售和消费的商品马铃薯。 然而，在今年3月慧谷官方公众号公布的16个苗木基地中，却没有“慧谷2号”苗种。
图6：2021年慧谷16个托育基地信息
来源：灰谷杀毒红薯公众号
与高邑的情况不同，藁城固贤村的董先生将自己的土地直接租给了惠固公司。
“他们来的时候就说只有这个季节才租，从来没有说过要长期租地。” 董先生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一般情况下，玉米和小麦就地轮作。 但去年，由于延迟种植玉米，部分田地暂时空置。 这时，慧谷公司联系上了他，去年6-10月在他的地里种了红薯，价格是每亩400元。
发现小麦异常后，董先生从5月初开始多次联系慧谷，但均未得到正面回复。 “当时不是让他赔偿，我只是想早点了解情况，为什么我们的小麦长得这么低，可以补救。”
“慧谷公司刚刚让我去找之前种地瓜的人，追究他们的责任，他们雇用了他，我怎么知道去哪里找？” 董先生说。
史女士还说，她从未见过慧谷公司的人。 但据央视报道，在农业局抢救石女士的麦田之前，慧谷公司出钱买药，委托飞防组织进行喷药。
事后，高邑县农业农村局相关工作人员还与涉事农户协商补偿1500亩土地5万元，但被农户拒绝。 “一亩地才33元，太亏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谁出钱，所以我拒绝了。” 史女士说。
6月11日，石女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透露，慧谷公司委托中介与自己协商，同意赔偿石女士麦田损失，但要求她公开道歉。 “太矛盾了，我不同意。”
你有没有使用违禁药物？
史女士自称在田间发现了“40多种剧毒农药”，后又表示自己的估计有误，“大约20种农药”。
慧谷公司5月30日发布公告称，高邑县东良庄村租赁的1500亩土地全部用于种薯生产，并进行了原产地植物检疫。 其次，种植用药符合国家安全标准。 在甘薯种植过程中，公司严格按照国家相关规定进行田间用药作业。
施女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此前发布的视频中出现的农药瓶，在调查组赶到时已移交给当地农业局。 棉花、杨树等作物”。
藁城农民董先生也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透露，他在农田里收集了大量标签被撕掉的红瓶农药。 一两个空瓶子。
当被问及慧谷公司使用的农药时，该负责人坚称使用的农药符合国家规定，药品目录和田间作业记录已上报高邑县农业农村局执法组，经执法组确认。 此外，没有给出其他详细答复。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多次联系当地农业局，询问农药瓶的下落和回谷公司登记的农药使用情况，但值班人员表示，相关领导正在开会，并已截至发稿未予回应。
在董先生提供的农药照片中，部分瓶子上还有“元天农、保农解”的标签没有去掉。 与磷混合。
图7：董先生认领的地下发现的农药瓶
资料来源：农户提供
图8：中国农药信息网PD85109-8登记信息
据了解，甲拌磷属于违禁药品，适用范围受到明确限制。 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部第199号公告明确规定，甲拌磷为剧毒农药，蔬菜、果树、茶叶、药材等作物不得使用。 2018年8月23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农村部印发关于禁用甲拌磷等4种高毒高危农药措施的意见函。 自2020年10月1日起，甲拌磷、涕灭威、异卡磷产品在中国的销售和使用。
图9：2018年农业农村部发布的甲拌磷禁用令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农科院、农业大学多位专家了解到，甲拌磷是一种杀灭土壤害虫的有机磷农药。 生物性好，降解速度慢。 专家表示，甲拌磷杀虫效果显着，很多农民对其危害和禁忌不了解，因此目前市场上仍有少量流通，但已有很多低毒高效的替代品。
在高邑、藁城采访时，有村民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透露，红薯地里曾使用多效唑作为生长抑制剂。 “没有叶子，只有根，把红薯里的营养全都留下了。”
根据多效唑的公开销售网页显示，多效唑是一种植物生长调节剂，具有延缓植物生长、抑制茎伸长、缩短节间、促进植物分蘖、提高植物抗逆性、提高产量等作用。
但是，该药也有一定的副作用。 由于多效唑药效时间长，还可能对下一茬作物产生药害，造成不育苗、出苗晚、出苗率低、畸苗等现象。
之前石女士爆料视频中出现的“烯效唑”，其作用与多效唑类似。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世纪农药网站上发现同包装的“烯效唑”，其产品说明上写着“每季最多使用一次，生长季不能重复使用同一种农药。” “
图10：农户自称在田间捡到的烯效唑农药照片
资料来源：农户提供
图11：网上查到的同包装农药
来源：世纪农药网
对此，相关专家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多效唑和烯效唑属于三唑类杀菌剂，广泛应用于马铃薯、红薯、花生等作物的生产，并非所谓的“禁药”。
“对于地下块茎作物，需要进行繁茂的控制，这可以改善养分从地上到地下的输送，从而提高作物产量。” 一位从事农药研究多年的专家表示，“三唑类杀菌剂并不是禁忌症，但如果过量使用，可能会延缓下一茬作物的生长，具体影响取决于用量”
专家强调，小麦的生长非常复杂，不能简单归咎于使用农药。 施药时机、天气、水肥条件、有无小麦病毒病等都可能导致小麦减产。 由于我们不知道上茬甘薯的农药施用量和施用时间，因此无法确定这些药物是否对失败事件有直接影响。
在高邑县农业农村局委托的农药残留检测报告中，送检的红薯干和小麦中均未检出甲拌磷和三唑超标。
另一位专家表示，即使农药残留检测报告合格，也不能完全证明涉案土地没有问题，因为农作物本身就可以降解农药。 一般情况下，植物生长调节剂的用量很小，降解很快，有效期只有2-3个月。 如果过量使用，更多的农药会残留在土壤中，而不是农作物中，最终的判断必须以当地的土样检测报告为准。
6月3日的《通知》显示，河北省农业农村厅农产品质量安全监督局对植株明显矮化、抑制生长的地块土壤农药残留进行了抽检，正在接受测试。 结果将及时向社会公布。
农药残留检测合格，红薯产业受冲击
“红薯有毒吗？” 是网上普遍关心的问题。 此前，施女士在爆料视频中称“隔壁一只羊吃了红薯叶被毒死”，引发热议。 目前，在百度上搜索“毒红薯”，首页基本显示的是高义红薯的相关信息。
6月3日官方《通知》强调，“无羊因食用红薯叶而死亡或出现不良反应”。
石女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毒羊”的事情她只是听说过，并没有真正见过。 但当地有传言称“中毒的是一只羊胎”“一只兔子”。 这些有不同的版本。
《通知》指出，已对农户家中存放的不良小麦和干红薯进行了抽样，委托河北泰斯汀检测技术服务有限公司进行农药残留检测。 结果表明，送检样品符合GB2763-2019《食品安全国家标准食品中农药最大残留限量》的要求。
有关专家指出，农药残留有一个自然降解过程，如果归咎于人类，毒性可能很小。 中国对农药残留的检测标准足够严格，远低于威胁人体健康的剂量。 一份合格的农药残留报告，可以表明送检的农作物对人体无害。
但这并没有消除居民对红薯食品安全的担忧和疑虑。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石家庄及周边城镇居民采访中了解到，近两年，不少当地人都购买过类似的“天价红薯”，一斤要六七元，但他们不知道具体品种。 最近听说相关事件后，越来越多的人不买这种红薯，甚至“一刀切”拒绝所有红薯。 .
“即使是真的，也不可能是普遍现象。” 一位红薯批发商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此前视频中提到的“40多种农药”成本太高，普通红薯均价在2元左右。 基本受不了。 可即便他每天都这样跟顾客解释，还是无法阻止价格和销量的下滑。
农业农村部信息中心发布的《我国红薯市场及产业调查分析报告》显示，每年国内红薯产量呈稳定增长态势，鲜食和加工红薯的比重土豆继续增加。 红薯亩产成本约1500元，其中农药约60元，亩均纯利润约1900元。
据当地农贸市场红薯批发商介绍，每年春节期间国内红薯价格最高，6月份开始回落。 自上月底事件发生后，当地红薯均价从每公斤3.6元跌至2.9元，对本已处于淡季的红薯市场造成较大冲击。 在下降。
此前，史女士称，“该药生产的红薯不合格，无法通过市场检验，只能团购薯匠红薯，不能进入超市等正规渠道。”
不过，惠谷公司一位部门负责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公司的主要销售渠道是B端，批发到当地的农贸市场和超市集中销售。 比如在永辉、北国、诚信大厦等大型超市都有销售，超市会自行进行农药残留检测，每次都达标，就不会出现“无法上架”的情况.
该负责人表示，视频的传播对慧谷公司和当地的红薯产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他担心，夏收已经在进行中，如果长期不解决，将对下一季红薯的种植和销售产生很大影响。 “现在农民不敢种了。”
本期由林海明和实习生杨思雅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