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欧资本主义诞生以来，消费观念就与资本主义的生死息息相关。 全球化和工业化极大地满足了人们的物质享受，也改变了人们的世界观和价值取向。 消费自古以来就代表着一种经济现象，也松动了我们与世界的界限——我们可能不会想到，我们消费的一件时装，与另一边第三世界女工的命运息息相关地球的 。 而在电视上光鲜亮丽的真人秀节目中频频出现的产品，也可能在屏幕另一端的人心中埋下种子：我向往这样的生活快乐购物商城，这种生活或许可以称之为“生活”。 消费将我们内心的欲望和剩余与人性底层的声音紧密联系在一起。 我们人生的价值和抱负，就在于“清空购物车”，平息内心深处对更好、更体面的自己的渴望。 正如马克思所说：“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每个人都在思考如何在另一个人身上创造新的需求。”
《商品帝国》，[德]弗兰克·特伦特曼着，马灿林、桂强译，九州出版社，2022年8月。
消费是一种异化。 它将我们对自己的所有期待，化作付出那一刻的欣喜和喘息。 同一种消费所创造的符号和行为准则也在不知不觉中支配着世界。 我们习惯于通过服装、菜单、手表、手机型号来评价一个人的品位和档次。 消费也前所未有地介入到我们的文化生产中。 电视剧、短视频、综艺不仅是消费诞生的工业产品，更让我们意志薄弱，不知不觉中被隐藏的资本俘获。
齐泽克一再批评资本主义填补了经济危机的空缺，嘲笑扩张性的财政和货币政策是饮鸩止渴。 然而，齐泽克不得不承认，在一次次危机中幸存下来的资本主义，犹如重生的凤凰，但在垂死之际，又以另一种方式说服民众接受另一种新的统治方式。 或许，消费主义的真正根源来自于我们人性中的弱点和欲望。 我们享受它，但一次又一次地承认我们的贪婪和放纵。 正如知识分子一再引用拉康、德里达、鲍德里亚来批判资本的无孔不入，却也难逃跨国公司星巴克优惠活动的诱惑。
或许，人类与消费和商品的斗争“与我长久”还会继续，而且看不到尽头……
作家｜孔晓薇
一个被商品改变的世界
当谈到什么才算是重要商品时，有一个有趣的想法，即随意的、新奇的奢侈品往往是历史的推动力。 总的来说，人类天生好奇，喜新厌旧。 创造高溢价的增量需求，远比撼动深植于旧经济结构的基本民生商品要容易得多。 在社会运作和商业盈利方面就容易多了。 来自东方的香料和丝绸催生了大航海，糖、咖啡和茶叶形成了世界贸易体系的雏形，棉花需求的激增和棉纺业的兴起伴随着中产阶级社会地位的形成在西欧和一群“想穿得像公爵夫人”的磨坊主女工。
上流社会愿意花高价购买新奇商品，大众消费得起的大众消费品如何逐步普及，是新兴产业和消费社会兴起的历史。 成瘾——比如糖、咖啡、茶、酒、电视、网络游戏、手机短视频——扮演着重要的渗透剂角色。 在突破阶级壁垒、传承下去的过程中，像滤纸一样，提炼出了最符合大众市场、拉动产业规模、推动经济更新的最理想商品。
19 世纪，一个法国中产阶级家庭在郊游。
加尔布雷思在《富裕社会》中讨论了生产者主权对消费者主权的侵蚀。 然而，回顾历史，即使在一个远非丰富的世界，也从未有过生产者单方面创造出巨大成功的消费品。 在社会上也是如此。 “商品帝国”探讨了新爱好的引入和普及如何启动现代消费文化，揭示消费社会和心理也可以从稀缺而非丰富中出现。
蔗糖与权力的联系由来已久——糖和茶曾被誉为最早带有帝国主义色彩的世界商品。 制糖业的僵局在于甘蔗几乎是当时唯一可靠的蔗糖来源。 它必须在热带地区种植，消耗大量淡水，需要极高的劳动力投入。 在前工业时代，只有残酷的奴隶制才能满足甘蔗种植园的劳动强度。 热带作物经济奴役，以及后来的契约劳工，是早期资本主义机器喷出的第一批灰烬。 以死亡率计算，当时欧洲每消耗一磅糖，就相当于两盎司“人肉”。
因普鲁斯特而闻名的甜点——玛德琳蛋糕。
直到19世纪初英国才废除奴隶贸易，20年后才在整个英国殖民地取缔。 糖奴制的衰落与其说是由于道德进步，不如说是由于拿破仑战争后欧洲甜菜的兴起，作为温带糖业的替代原料，减轻了对蔗糖的唯一依赖。 竞争的加剧增加了市场风险。 如果把人（奴隶）作为固定资产，就要承担更高的固定成本。 只有稳定的大规模销售才能享受到平均成本降低的好处。 在市场不稳定时期，将人力投入视为可变成本而非沉没成本具有成本效益。 “合同工”的待遇不一定比奴隶好，甚至来源同样不道德（欺诈和绑架），主人付钱给他只是因为比买他整体更划算——但每一点人类的自由伴随着巨大的不对称代价，新的历史终于开始了。 以糖为基础的现代零食文化和快餐业，从此如黎明苏醒的庞然大物般崭露头角。
消费主义与城市：全球化的进退
与时间和金钱同样重要的是消费空间。 中世纪的大城市比现在的城市消费更甚，因为在前现代时代有两个核心消费群体：宫廷和教堂。 对奢侈的放弃使这些中心城市——伦敦、巴黎、马德里——成为资本主义的引擎。 欧洲革命后，政治动荡阻碍了王宫和教堂的消费能力，曼彻斯特、马赛等生产性工业城市和港口城市的地位显着上升。 但劳动力的集中和商业的发展很快形成了新的消费力群体。 消费文化第一次脱离了对宫廷和上流社会习俗的模仿，获得了新的力量和方向。
法国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以奢侈和放纵着称。
19世纪是现代工业开放市场的激烈阶段。 普遍的照明、供水和城市公共交通为超级城市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中世纪城市的“大理石蛋糕”层状结构有所不同，现代城市的基础设施规划被打开。 封闭和自我限制的“部落”地区，虽然阶级差距和贫富差距仍然更大，但联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 消费经济活动犹如血液循环，泵出城市强大的心跳。 消费活动催生了一些新的社会公共空间。
集市和街边小店被百货公司和综合购物中心所取代，历史学家称之为从宫廷消费向大众消费转变的拐点。 巴黎乐蓬马歇百货、伦敦哈罗德百货、芝加哥菲尔兹百货、中国上海先施百货，“百货公司掀起了一场社会心理革命”，小商贩、室内集市与街头集市相比百货商店更具有“商品教会”的特征，是现代大众消费的典型社会形态，正如沙龙是前现代上流社会消费的典型社会形态。 百货公司让过去一无所有的人突然进入一个欲望的世界，接受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给予他们全新的教育，成为现代消费者。
上海永安百货。
购物仍然是一种休闲和社交活动，但一方面，著名的百货公司已成为城市的标志性地方景观，以其富丽堂皇和奢华位居当地教堂、市政大楼和皇家宫殿之列； 全球意识机构与当时推动全球化的力量——世界博览会、蒸汽邮轮、邮政服务和移民——同时发挥作用。 百货公司是最早追求资本、知识和品味跨国流动，努力打造全球大家庭的商业形态。 从19世纪末开始，Le Bon Marché在利物浦和布里斯科顿开设分店，Harrods则扩展到布宜诺斯艾利斯； 在销售品类上力求做到面面俱到。 1895 年，Harrods 百货公司的目录涵盖了多个国家的供应链，并自豪地标榜自己是从摇篮到坟墓（它确实有种类齐全的丧葬用品和丧葬服务）。 百货商店的消费基础深深植根于快速变化的人口结构——拥有更多可支配收入的快速增长的工薪家庭。 这个富丽堂皇的场所赋予了购物和消费一种乌托邦式的公共展示属性，弱化了宗教、政治、语言和习俗的隔绝，打破了为精英建立的半私密空间，重组了人与人之间的商品流通。 中产阶级对其与服务和服务的关系变得更有信心，也更能接受全球商品格局。
富裕时代的信贷、通货膨胀和新穷人
东西方宗教和传统文明都对借贷持否定态度，高级消费伴随着堕落和虚假需求。 在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中，诡计多端的首相送儿子的金科玉律是“不要借钱，也不要向别人借钱”，本杰明·富兰克林认为背负债务是变相出卖自由。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信奉3Cs：文明（civilization）商业（commerce）基督教（Christian）而痛恨3D：债务（Debt）污垢（Dirt）魔鬼（Devil），而没有意识到两者之间的矛盾：商业和信用密不可分。
巴尔扎克的小说《老人高老头》。
在现金稀缺、金融体系蓬勃发展且受到限制的社会中，借贷和信贷是家庭和企业日常生活的正常组成部分。 有信用资格的家庭成员）死后会留下未还清的债务。 十九世纪的商店，不论东西方，都很少用现金支付，赊账购物是常态。 现金结算或短期结算； 与此同时，北京商铺面向公众的“负债”比例高达一半以上。 据20世纪初上海的一项调查报告显示，普通家庭的年平均收入为417美元，但为了维持生活，平均向各种“利贷”借贷的金额高达10亿美元。 147 美元，超过三分之一。 “恶”高利贷的盛行，并不是奢侈欲望所致，恰恰是商品经济不够发达，信用体系薄弱，巨大的风险必然导致高利率。 民间不得不通过简单自发的金融安排来弥补，比如公民在中国各种融借贷为一体的互助“联谊会”。 种种证据表明，家庭债务的增长并不是“奢侈”消费驱动的罪恶，而是正常循环的不足，以及马尔萨斯周期叠加带来的内生建设——花未来的钱才是唯一可以获得，一条通往未来的小船。
电影《华尔街之狼》。
通货膨胀也是消费行为的长期影响因素。 在社会保障良好的情况下，理性的个体经营者会因为未来的通胀预期而愿意释放当前的购买力。 消费行为拉动需求，完成“自我实现的预言” 促进繁荣是工业社会普遍消费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逻辑。 但是，如果没有合理的社会保障和不发达的金融投资的风险转移功能，通胀预期会大大加深对未来的恐惧，抑制当期消费快乐购物商城，让资金沉淀到无效、不合理的领域。 思想家 Zygmunt Baumann 创造了“新穷人”的概念——有缺陷的消费者。 “新穷人”是物质社会中的穷人，是有缺陷、有缺陷、不完美、先天不足的人，或者是手中钱不够用，不能随心所欲购买自己生活必需品的消费者。 在消费社会，新穷人最缺乏的能力是“体面”的能力。 穷人不再为温饱而苦苦挣扎，而是纠缠在社会可接受的生活方式的边缘。 “车子”、“房子”、“孩子的教育”“一切都与一种文化认可的消费方式紧密相连。不只是失业者，只要买不起最低的“体面”消费方式，劳动者就会成为新的类型消费意识上的穷人，深陷债务和通胀的泥潭中挣扎了一辈子。
幸福与安全：两岸
十年前，有评论将消费主义在中国的兴起称为“禁欲社会”向“消费社会”的转变。 狂欢。 消费的乐趣和消费主义的宏观和微观价值观在双十一的集中冲击下进入了新的表现阶段。 数字营销使零售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多样化。 “直播间”方式和网红促销，缩短了消费者与供应商之间的链条，为消费过程注入了表演性、参与性和娱乐性。 购物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表达，也是一种实现幸福的过程。 消费已经从私人的个人活动发展成为参与公共生活、寻找社区圈子的集体行为，就像看足球比赛、表演和比赛一样，消费主义的文化表达从未如此充实和舒缓。
2014年在美国开播的20季真人秀节目《与卡戴珊同行》。
另一方面，中国的消费主义被一些学者称为“儒家消费主义”——并不是因为儒家文化提倡消费（正统的儒家思想向来倾向于抑制消费），而是体现在“以家庭为中心，以孩子为中心的消费”家庭自有住房的执着和“刚需”属性也是儒家消费主义与城市化结合的回应。有趣的是，通胀和金融抑制助长了这一趋势。通胀在这个过程中加速市场化 未来债务的预期贴现率高于当前利率 金融抑制为房地产创造了巨大的溢价，这是银行可以接受的少量融资抵押品 过热的房地产已成为房地产的双重泡沫投资和消费。可比的儿童教育投资也有类似的叠加影响。 教育的边际回报率被消费主义的过滤放大，导致超出经济理性的过度投资。
道德测试是消费文化入室的又一考验。 迄今为止，消费资本主义遇到的最大争议是公平和可持续性——前者涉及分配和社会公平问题，后者直接涉及资源和环境保护政策。 现实的考虑。 企业和消费者都希望通过具有知名度和社会运动的计划来改善消费文化，而不是直接的经济政策。 “公平贸易”运动在咖啡、制糖等标准化行业久负盛名，并随着延伸的食物链渗透到广阔的食品行业； 环保运动已经潜移默化地融入了消费文化的创意分支，成为新时尚的一部分。 虽然在经济低迷时期，实际压力仍会迫使消费者重新回到最低成本的考量，但消费习惯的粘性一旦形成，便具备反弹的能力。
以回收垃圾为生的巴基斯坦少年。
安全和快乐是人们愿意用金钱换取的核心产品，也是消费的最终目的。 社会的物质生活塑造人，人创造精神生活。 现代生活中与消费主义文化的激烈交锋不计其数，但其效果往往犹如西西弗斯。 徒劳的，斯拽了拽自己的头发，终究无法下地。 维护人性的努力从社会运行的反馈和纠正开始，这将是必经之路。
作者/孔晓薇
编辑/朱天元
校对/建宁
